第三章 黑色曼达（壹）
“呜呜呜……不行了啦……”
邻座的怪同学瘫在课桌上，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声音。我装作什么都没注意到的样子，一心一意的收拾着自己的文具。
一般来说，突击测验这种东西跟我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但似乎被神宫寺完全压制已经成为了约定俗成的事……反正，怎样都好。
逃课的优良传统被那个认真的林崎少女所继承了——她是这个班级里唯一一个翘掉考试的人。
叫着师父什么没学到，这个倒是学得挺快。
……我同样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参加这种浪费时间的测验。就连从来没有上课的我，国语，英语都答得很顺利。至于数学……我学了十几年只学会了数数而已所以不算。
只是，最烦人的还不是这个。
“考砸~了啦~~~”
别拿笔尖戳我的侧腹。我说给我停下。
“……给我住手。”
承受不住她的骚扰，我疲惫地侧过脸看向她。
“天宫同学！我考砸了！”
“……”
台词跟表情有够不搭。
“可是可是，为什么会那么难呢？横须贺那边明明更简单的说……”
“啊是么……”
啧，昨天才刚刚被告知自己摊上大事，第二天却被烦人的家伙妨碍，在这里浪费时间……这些都算了，你竟然还敢找我说话？
“国语好难啊……为什么要发明日语这种东西呢？”
“……”
“啊，但是我的数学很有自信哟！我连最后一道题都做出来了！”
“……啧。”
“我的答案是6！天宫同学呢？”
怎样都好！说到底为什么全是代数的题目，答案会得出一个数字啊？
……平常心。天宫月。你是没有感情的怪物。不要被圣洁影响。
如果是平时的话，我大概是怎么应对的……
“……你怎么解的？”
“哼~哼~哼~交给神宫寺大人我吧~！你看！这边的式子是个分式，分母的这个，还有分子的这个可以消掉，然后这个和这个可以消掉，这个和这个，然后锵锵！答案就出来啦~”
“……”
那个分母上的未知数“n”能和分子上正弦的字母“n”消掉的原理请务必告诉我……说到底那是什么鬼？因为字母数字全部都“消掉了”，分子上只剩下了正弦的“s”“i”和“x”……所以是6？
……某种意义上还真是个天才。
“你白痴？”
不假思索的就这么说出口了。
“咦、咦咦？！过、过分！”
随后满脸胀红的用着那双海绵一般的小拳头轮流地捶着我的手臂……简直连按摩都算不上的无意义动作。
……啧。
“喂你这家伙，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的麻里亚笨啊？”
因太阳异常的人气……被喧闹吸引过来的学生多之又多，浓稠的压力与视线扑面而来的同时，神宫寺……附近也被他们强势地占领。
“你学习有多好哦阴沉男？”
“去死一死吧变态。”
“这么难的卷子，你能考多少哦？”
“……”
多难我是不知道。无聊的课程，幼稚的走场……说到底，这种无趣至极的课本复制仪式，究竟有何意义？
“这种难度，不拿满分才奇怪吧？”
心血来潮回应了他们的找茬……然而我难得的话语，竟使所有人都噤口不语了。
这气氛……貌似很糟糕？
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我直接在众人算不上善意的目光包围中站起身，离开了教室。
……在门口不经意地回头，我不在的教室一角已经恢复了笑语欢声。
突然想起了希尔德对我说过的话——我只是个杀人者。除了暴力与本能，什么都没有。
我再一次意识到，除了人极会，我无处可去。
耸了耸肩，强硬地使自己平复心情，我向着自己的圣域迈出脚步。
午休的过道，喧嚣远超以往。本就存在感稀薄的我，身形在人群中更显渺小。习惯性的扶了扶脸上厚重的眼镜，我来到了学生比较稀少的四楼升降口。
正当我打算踏上通往天国的阶梯时，突然后领被什么人拽住了。
“喂！给我等一下啊！”
由于在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脚下差点一个不稳向后倒去……听着有些熟悉的声音，拼死站稳身姿，我回过头。
“本小姐叫了你那么多声，竟敢无视我？！这个恶心男！”
两颗柔软的乌黑钻子轻轻摇晃着，带着不满的眼神，神咬院真莎站在了我的身后。
我的心不禁“咯噔”的跳了一下。我还没忘记前天这个家伙被什么附体般，目睹我处理垃圾的事。
虽然林崎说帮我蒙混过去，结果还是来找我了啊……这不是完全没有搞定么？那个孩子除了剑术以外的东西完全都不靠谱。剑术也没多靠谱。
“……有事？”
我保持着上楼的姿势，回过头看着她。但不知为何，先叫住我的大小姐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盛气凌人的对我大吼，仅仅是呆呆的，或者说仔细地盯着我的脸看。
……令人不快。
不由分说的气氛，再加上被扯住的后领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怎么回事这种诡异的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她像是得出结论似的眯起双眼，收回去的手夸张的撩了一下右边的钻子。
“哼，真看不出来，你竟然是他的弟弟。”
“……………………哈？”
巴别塔要筑起了么？
“哼，我是终有一天要成为你的姐姐大人的人，快点讨好我吧！”
这个女人从刚刚开始就在说些什么啊？而且为什么是那种得意的神色？
“……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吗？你的哥哥，答应和我结婚了！”
“……哥……哥？”
“没错。我可是知道的，你的哥哥是传说中公安零科的成员，总是在暗中制裁着凶恶的罪犯……”
……为什么我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话说，公安零科？好耻啊……
“呜啊啊，艺术品般俊美的脸庞，悲伤神秘的寂寞眼神，制裁恶人时毫不犹豫的凌厉刀法……简直就是黑暗中的英雄，我的王子大人！你不知道他救下我的时候是多么的帅气……”
“……”
双手捂着自己脸颊的神咬院，十分不自然的扭着自己的身体……总觉得好恶心。
好像瞬间明白了些什么……我僵硬着表情，而眼前的少女又突然大梦初醒似的停止了不自然的举动，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嗯、嗯哼，失、失礼了……所以说，就是这样。前几天我在树林中遇到了你的哥哥，被他从凶恶的杀人魔手中拯救下来，之后彼此确认了爱意，缔结了永恒的契约……啊啊啊，王子大人……”
“……”
……再问一次，小姐您哪位？
没想到这家伙意外的少女啊……但是您说的事情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确认爱意？那是什么新型的病名么？
“帮我蒙混过去”是这个意思？问题完全没有解决啊？
……看着我本来就不太熟悉的少女，我却不得不选择顺着她的话往下走。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哥……哥？”
“哼，你原来也有自知之明嘛。我也没想到像你这么烦人的阴沉家伙，竟然是那种神仙一样的王子大人的弟弟。但是仔细听听，你们的声音也蛮像的，刘海上白色的部分也很像……”
……毕竟那是我。虽然不是什么王子大人……老爷子倒有可能。
“哥哥和我不同。”
“哼，还不错嘛，有自知之明是很好的。”
……所以说为什么你那么得意啊？
“谁告诉你的？”
“……没、没有啊……”
眼神游移开了……林崎，你这家伙……
“总、总而言之！你身为弟弟，我以后就是你的姐姐！你以后要为了我和你哥哥进展顺利而拼尽全力！懂了吗！”
“……不要。”
你这个忙谁都能帮，唯独我做不到好么？
再说也没有理由。
“你说什么？！”
然而我的话音还没落，不满的声音便从可怕的表情上向我碾压过来。我悄悄地叹了口气。
……这就炸了。一不合自己的心意就怒喝出声，真不愧是被学校师生称为“女王”的人。
“我跟他又不熟……你自己追他不就好了……”
“但、但是……我不太好意思啊……”
这么嗫喏着，那个神咬院……被人们称作女王的神咬院，竟然玩起了自己的领结……
扭扭妮妮的……最近精分的人还真多啊……还有你不用用你的食指绕你的钻子。已经很卷了最重要的是不适合你……
“……”
“唔……”
……对不起我装逼了。很适合所以说住手吧路过的学生的眼神很痛。真的很痛。
“……没事我就走了……”
“给我等下！”
我明明没有动，神咬院却突然又一次用力的拽了我的衣领。
……没有准备，本来就站在阶梯边缘的我理所当然的失去了平衡。我背对着地面跌了下去，向着神咬院的身上倒去。
“——？！”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钻子少女发出了与她印象不符的可爱惊叫……为了避免她承受一个男人的全部体重，在压住她的瞬间，我拼死调整身体的位置将她拨开，接着，用自己的身体作为肉垫护住了同样站在不低阶梯上坠下的神咬院。
……痛。接连砸中数个阶梯的棱角，再重重的摔在地上，并被压住的感觉，远比搁到石头来的销魂。
头脑一阵晕眩。不知为何头上感到被重物挤压的钝痛……头骨仿佛要裂开一般。回过神来，世界却仍是一片漆黑。脸上……不如说是嘴上有着被什么东西压住的感觉，还有一股奇怪的酸甜味和温热感……怎么回事？
……等等……仔细看看，这漆黑之中的东西……
今天是黑色的蕾丝么。这布料相当高级。
……
……
……
……或许有些麻烦？
“呃、嗯？我是……哈？”
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钻子少女坐在我的脸上，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诶？”
理所当然的，没过多久，这困惑的声音便变成了惊声的尖叫。
“咿？！咿唔唔唔呜——！？？！！！”
……为什么是这种声音？
她似乎是拼命的克制自己，使尖叫声硬是堵在了自己的嗓子里……这才是在乎礼仪的大小姐，知道么神宫寺。
怎么回事，最近……辛运色狼的属性觉醒了么？完全不需要啊……
没空为这些感叹，我拼死扭动身躯从浑身僵硬的神咬钻子少女院身下挣扎出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站起身。
……嘛，反正我的名声已不能再臭，被看见这种事也怎样都好。关键是……
我有些畏惧地看向神咬院的方向。
“……怒怒怒怒怒——”
所以说为啥啊？我明明只是想去天台蹲着而已……为什么连这点愿望都无法实现？
……总之……先把她拉起来吧。要是她受凉不就成我的错了么。
我对着用少女坐坐在地上的神咬院伸出手。
“才、才不要你这混蛋帮忙啊！”
这台词好像在哪听过……啊，自己站起来了。
……总而言之先道歉吧。
“抱歉？”
“……我完全没有生气哦？”
……您的表情和咬牙切齿的声音完全没有说服力。
“我是这家伙的姐姐所以没关系别发火真莎这家伙只是只狗就当被狗看了没什么大不了我是要成为王子大人配偶的人要成熟要疼爱垃圾不对疼爱弟弟……”
“……”
自我洗脑请在心里搞定。最重要的是请你把那只好像快要扇上来的手收回去。感激不尽。
连恶魔都自愧不如的惊人怨气……突然，那只快要扇上来的的手掌变成了食指，十分有气势的，指着我的鼻梁。
“总！而！言！之！你给我全力支持我和你哥哥的恋情！不准拒绝！弟弟义务！”
“不要。”
什么完美的哥哥，什么王子大人，黑暗英雄……蠢死了。误解与现实差距太大了吧……可悲。
“我……和我哥不是一个世界的，你们我管不到。”
“……啧！所以说，你就是这种地方最让人火大啊！”
为什么又生气了？而且火气比以往都大……
“不要老是驼着背！说话声音大一点！给我好好的和同学们相处啊！你以为我是多么……”
“……什么？”
“啧！没什么！反正你给我记住了，你可是本小姐和那位大人的弟弟！必须给我成为完美的人知道吗！”
“……”
不知道。为什么？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的，烦死了……
“给我好好的，大声的说话！不要那么阴沉！明明是他的弟弟，怎么会是这种阴沉的家伙……”
被自己的情绪感染，然后越说越生气，却来越大声……自我中心的家伙。
我悄悄地叹了口气，再次慢慢地踏上阶梯。
“喂你这家伙！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钻子少女……神咬院在我的身后，再次向着我的校服伸出手。但似乎是有着方才的教训，又在半空中僵住。她有些气急败坏的吼道。
“天宫月！你就不能好好跟同学们说话吗！”
“……”
我下意识的停下脚步，沉默着转过身。
“……并不是不想说。只是……”
只是……有什么意义？说到底，我有那种资格，有那种能力么？
“我嘴笨……不会说话。”
“少骗人！”
少女没有理会我的回答。愈发的恼羞成怒。
“什么不会说话？少骗人了！你只是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只是对我们没兴趣，不屑跟我们说话而已吧？！”
“……”
为什么……会得出这种结论？
我眯起双眼，看着下方那用着尖锐的视线，仰头瞪着我的少女。不知为何，我在她那有些倔强的强气双眸中，竟发现了一丝……悲伤。
那是什么？要悲伤的是我才对吧？
……错觉吧。
“啊啊！够了！你爱怎样怎样！你就和你的‘圣女大人’好好享受高中生活吧！再见！”
怒气冲冲的就走掉了。
搞什么……现在的孩子都像暴风雨一样啊……结果她到底是来干嘛的？
耸了耸肩，我转过身，准备买迈开脚步。
“喂！”
但是身后又传来了强气的声音。
“不管你了！但是，你必须为了我和王子……和你哥哥的恋爱拼尽全力！不许拒绝！没有拒绝的权利！”
喊完这些无意义的话语，这一次，她真的就这么气势汹汹的离开了这里。
……神咬院真莎，我来到这个学院以来，硬要说的话，是同我交集最多的少女。因为半年以来，每次都是她带领着其他学生对我展开着过分的行为。或者说，欺凌行为。
然而，不可思议的，我却完全无法讨厌这名少女。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嘛，或许只是我失去了愤怒与悲伤的情感而已吧。
……
呐神咬院。你知道水和油么？
怪物要生活在人群之中，就要有怪物的自觉。
然而，就算拥有自觉，人类无法接受怪物。这是绝对的事实。
我今天意识到了这点。但或许，我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明白了这份命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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